三笑
  漫天的細雨,在西湖上攏起了迷濛的霧氣,遊湖的船隻仍搖搖擺擺的,隨著白娘子的腳步,行過綠柳的垂蔭。
她憑在船闌上,百般無聊,一旁的侍女伺候著,攤開紙,研了墨,墨香和著她身上幽微的香氣,溢滿了精巧的船棚,懸在船頭的玉環,鏗鏘的響著,與船身共鳴出極動聽的音律,她捲起簾瓏,面對一湖的美景,卻是千頭萬序,理還亂,琢磨了半晌,無語。
她抬起頭來,一葦輕巧的小舟向她靠近,船上立著一個人,既不遮風,亦不避雨,身形修長,衣著灰色長衫,手上捲了一卷書,臉隱在靄靄的白霧裡,只聽見他頌讀詩文的聲音:山色空濛雨亦奇。
她屏著呼吸,等著水氣裡隱沒的容顏。
小舟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近到幾乎碰到她的船棚時,她終於看見,那宛若相識的面容,舒朗的眉宇和和炯炯有神的雙眸,那人彷彿也在等待,他衝著她,一笑。
霎時間,天地轟然暗了下來,那笑,比詩還要絕美,像是個荒蕪的宇宙,將她包圍,她慌亂的伸出手,想抓住笑容的主人,卻只扣住侍女的手,而那舟船,早已飄飄渺渺的,拋在她身後了。
回府後,她便纏綿病榻了,終日厭厭倦倦,神思恍惚,在一個煙雨淒迷的夜裡,闔了眼睛。沒有人知道,為什麼相府千金會得了這種怪病,只當她是瘋了。在她迷迷糊湖的時候,曾喊了幾句話: 
山色空濛雨亦奇,西湖一笑多迷離;
莊周夢蝶有醒時,美人相思無絕期。
她走了以後,就葬在西湖邊。 
*  ** 
  噢!真討厭,又是個下雨天!
  她打開雨傘,恨恨的邁開步伐,以最快的速度想到達目的地,在奔跑的過程中,濺了一身的濕,雨實在太大,如果可以,她會選擇先去咖啡廳坐一坐,但是舉目五百里,沒有一個合適的地方,所以她只能的站在木材店的屋簷下,非常的狼狽。
  她聞到木材特有的香味,明朗而舒適,緩和她浮躁不已的心情,她向來就喜歡木質物,質樸的色澤帶來鄉間的清新,或者還遺留著芬多精呢,她閉上眼睛,彷彿置身濃密的森林中,踏過青苔,涉過溪流,一棵棵高矮不一的樹木,和藹的與她招手……
  誰說不可能呢,木頭也有故事的,沒有人知道,只殘留在香氣裡。
  她真的想念家裡的原木地板了,想踩著一片一片的原木地板,去感受它每一個相連的痕跡,家裡的秋田犬老在那跌倒。
  木材店的老闆正在運木頭,跟在他身後的人正在幫忙他,她看著他們,十分好奇的。
 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注視過於失禮了,因為他們也愀著她,或許當她是賊呢!正要收回視線,卻發現老闆身後的人,有著過分的熟悉。
  是嗎?或者曾經見過,只是遺忘了,畢竟現代人人際寬廣,這不無可能,她努力的搜尋腦海,希望能找到可疑的線索。
  就在當下,那人對著她,一笑。笑容有點靦腆,俊逸的臉上寫著相同的想望,相同的凝視……分明是曾經見過!朦朧裡,她聽見一群人圍著她哭喊,而她,只要見那日西湖上,對她一笑的公子。
  好呀,她要見那位公子,就找他來呀,紅蘿,那天妳和小姐,到底看到了什麼人?
  回老爺,奴婢……奴婢實在不知道啊,只知是一位俊朗的讀書人,其它奴才一概不知了……
  老爺!你要救救咱們的女兒啊!咱們就只有她一個啊!
  我怎麼不救?我不知道是誰呀!
  我要見他!我要見他!我要見……
  ……啊!嗚嗚嗚,妳醒醒,醒醒啊……
  她突然清醒,看見了那曾叫她心繫神往的人,正微笑著,剛才,到底聽到了什麼?為什麼只要見他?為什麼迷上了他的笑容?為什麼?為什麼?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千金小姐?怎麼樣的一個故事?
  是真的不懂?還是其實已經知道,卻不敢承認?
  這樣的認知使她驚惶的幾乎落淚,她慌忙的跑開,迎面來了一班公車,她招手,飛快的跳了上去,雖然她並不知道這是幾路公車。
  坐穩之後,卻深深的後悔起來,曾為了那個笑容一見傾心,苦於無緣再見,留下了幾千年,亦或是幾生幾世的遺憾。
  那麼,今生還要錯失嗎?
  她一咬牙,又衝到前面去,在最近的站牌下了車,以最快最快的速度,跑回木材店,氣喘吁吁的,站在門口,但,她找不著剛才那個人。
  「請問,您需要什麼嗎?」她背後響起了她夢裡,時常出現的聲音。
  她的眼眶噙著淚水,卻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哭,因為她要凝聚一個最美的微笑,還給這個千年以前,曾饋她一笑的男子。
  雨,也漸漸停了……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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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念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