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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再偉大的演奏家,也都有搶拍的問題。」年近半百的大衛,這麼對他年輕貌美的學生康蘇拉說。

  也就是說,任憑有多少智慧歷練,仍然是太快了,這年華是遠遠不足的,就像善於一切美學的教授大衛,即便憑藉著一己之才學遊走於學生之間,並遊刃有餘的處理每一段關係,仍然必須在淋淋的雨窗前,悲哀的承認他怕老,而且認為腦中的自己並不曾老去,於是,更加恐懼衰老。

  「時間」這個元素一直掐著大衛的脖子不放,即使在他浪漫調情的時刻,鋼琴上的節拍器仍然讓他充滿不安,因為節拍器就如同心跳,每跳一下,就離衰老更近,尤其是面對少他三十多歲的康蘇拉,那對於時光流逝的無能為力就更強,每當烏蘇拉希望大衛和自己的家人見面時,大衛總是笨拙的抗拒著,因為他認為這女孩沒有空間容納這三十年的歲月和眼光,卻不知道這三十年是隔在他自己心裡的牆,而非別人的鴻溝,當葉子一片片落下,當摯友喬治忽然的死亡,把時間整個逼到他眼前,大衛簡直是無能為力了,而最終烏蘇拉告知大衛自己罹癌的消息時,窗外正在新年倒數,本是喜悅的時刻,卻讓人害怕的幾乎無聲,因為,總是來不及。

  所以,大衛想真正擁有的,並非康蘇拉,而是她所代表的美好,所以大衛雖然留連性愛,並以<著衣的瑪哈>來比喻她,但並非是指康蘇拉和瑪哈有相同的肉體,而是她們有著相同的眼睛,眼睛乃靈魂之窗,故康蘇拉的肉體不表性愛,而是靈魂的表象化,這也可解釋後來大衛所收藏的裸女圖,為何背對著我們,而沒有眼睛的緣故。康蘇拉的美不是好萊鎢式的,而是如同畫中裸女一般最完美緊實的肌肉和線條,並非發生關係就能饜足,而是必須典藏的美麗,正如大衛已經失去的,飽滿的青春,所以大衛產生了妒忌、猜疑、佔有和無聊,但肉體卻已經無法承受這年輕的情緒,他只能患得患失,想要真正擁有卻總是若即若離,只好藉由多年的床伴—成功的女強人卡洛琳,來證明自己仍然有傲人的肉體,亦即青春,但卡洛琳的衰老和眼淚,也無實不刻的在提醒著大衛,自己不過是另一個成就輝煌的老者,偉大是永恆的,但不足以兌換我們失去的年少,因為偉大是可以用努力成就的,但年少一去不回,千金不換。

  大衛的生命,也就是為了「留住」青春的尾巴而努力著,所以他攝影,用最沒有意義的方法去挽留,因為根本無法留下什麼,這一切自然失去意義,暗房就是他的王國,可以任性的重溫某些時光,比方烏蘇拉美麗的軀體,可是從喬治的忽然倒下,以及烏蘇拉的絕症看來,時間已經被放大成「生命」這個議題,不管是怎樣的生命都是有限的,年輕、蒼老、貧富、成敗,這一切在生命面前都沒有意義,因為有其不可改變的潛規則,生命本來就充滿意外,不能延長,不能留住,可以決定品質,但長短,很抱歉,那是限量供應的,無人可敵。

  大衛的兒子肯尼倒是可以另外一提的,如果說喬治是大衛的心靈導師,肯尼簡直是大衛的「對照組」,他因為父親的不負責任,而更加堅持「婚姻」這個信仰,認為道德至上,人前一派風光又權威的醫生,深愛著自己的妻兒,只是恐懼自己會變成另一個大衛,但有趣的是一直冷淡的父子,卻在有難時彼此傾吐,或者身為大夫的肯尼也難以醫治自己,只能和父親同病相憐—愛上了妻子以外的女人,而且都愛的那樣深切真摯—,肯尼比父親更慘的是,他得和自己的信仰打架,但正如大衛和自己心態上的拉扯,大衛終能和肯尼得到某種程度的協調,而不再是敵對關係。

  乍看片名,你會以為是一部情色片,在得知女主角為潘尼洛普茲的時候,你會認為這是一部很藝術的情色片,當你看到師生戀那一部分,你會認為這是浪漫文藝片,然而愛情和慾望似乎只是一層引誘的糖衣,糖衣下包裹的是非常嚴肅的問題,吃下去都是苦的,而不論劇情,但就片中涉及的藝術層面也是值得一看的,因為大衛本來就是一個講接受美學的教授,那中年男子心中的優雅浪漫的鋼琴聲,代表潘尼洛普茲的南美熱情音樂,象徵心中掙扎的大提琴聲,詩、畫、戲劇都讓本片充滿一種細緻的美感,為電影加了不少分,而且象徵物也很多,可以好好歸納一番,在嚴肅之外,應該會多一份樂趣。大衛後來終於明白,一本書在不同時候看,就會有不同的收穫,或者對於那些文物,我們以為能夠擁有,事實上我們不過是某時間的保存者,而文物永恆,這些他授課多年的道理,終究啟示了他衰敗的肉體,而讓他得到救贖,最後他擁抱著割去美麗乳房的烏蘇拉,像是和自己的青春和解,而不再是一支時光的悲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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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念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